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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的思念
信息来源:文联张鲁文 日期:2018-01-02 11:56:11 【字号: 】 编辑:文联张鲁文

                    
    团场文化广场的高音喇叭拉笛了,学生三三两两从学校回家,潘叔骑着小三轮电动车还在文化宫广场上迟迟没有离去。
    进入四月,文化宫广场边堆积的积雪已经消融,几只麻雀蓬松着羽毛紧缩着脖子蹲在广场边上的树梢上,偶尔扇动一下翅膀,没有一丝的灵动,天空是灰暗的,没有了前几日的晴朗高远;潘叔觉得外面的空气好,微风里裹挟着田野里的潮湿,他觉得有泥土的清香在里头。
    潘叔喜欢春天,喜欢春天深浅不一的绿,可以出门任意行走,可以看团场连队田野大地蜕却白色沧桑,可以看路旁柳枝发芽延绿,看蒲公英开出金黄的小花,他喜欢田野霞披翠绿,喜欢公园里垂柳随风摇动绿色丝绦,搅绿一汪池水。
    冬日里的冰雪覆盖和刺骨的冷风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岁月是刻骨钢刀,三十多年一直在团场连队工作,当过警卫班长、大田浇过水,机务排检修过机车农具,超负荷的劳作让疾病伸出无声的爪牙,吞噬着曾经钢骨铮铮战士的身体,潘叔五十多岁就患上了关节炎、慢性气管炎、肺气肿,风湿病,冬季的寒冷让潘叔浑身骨节酸疼,整夜气喘咳嗽不能安然入睡,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潘叔开始以酒驱寒,借酒助睡,家人已记不清他喝了多少酒,醉了多少回。曾经在西藏边陲挥舞马刀的骑兵战士,无数次的梦里骑着战马碾踏积雪的声音,和呼出蒸气霜白了全身的马儿抖落身躯,勒马长嘶的声音,和战友并肩作战驰骋战场,千军万马激烈搏斗的厮杀声,时常在漫长冬夜里回响在潘叔的耳畔,若有若无,又瞬间固化。
     不经意间,岁月风尘在潘叔的眉角和鬓梢儿不再隐藏。他已满头白发,皱纹纵横交错,那个唱着歌曲进疆垦荒的年轻战士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成耄耋老人。
    潘叔喜欢春天,大地回春,气温回升,这样他可以不受禁锢,可以出门遛弯透气,活动僵硬滞笨的腿脚,他喜欢在团场连队广袤的田野阡陌间游走,冬去春来,夏雨秋霜,他贪婪地吸嗅着团场微风中裹挟的泥土馨香,麦香、草香、成熟的果香气息,连队由绿变黄的田野也无数次让他流连忘返。潘叔和团场的大多数垦荒者们一起经受过西北数九寒天的风雪肆虐、感受过团场连队春天的和薰微风,夏日的炙热和秋天的清凉。他们改造荒漠,拉沙改土,修水库,修大渠,脱土坯,盖土房,打梭梭,建学校,修路建厂搭桥梁,房前屋后行行钻天杨树,渠埂道旁排排沙枣花香,潘叔无数个夜里依旧和战友们策马驰骋,和连队职工群众夏种秋收。他也思念江南老家潺潺流淌的溪水,漫坡遍野花的芬芳。
    潘叔喜欢春天,对潘婶的思念也一如既往,在他心里,潘婶一直不曾离开,音容笑貌还是那么清晰,栩栩如生。那一年大儿子突发疾病去世,潘婶儿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夜夜流泪,潘叔忍着悲痛和言细语地劝导,潘婶儿只是闭着眼睛哭泣,一腔悲痛,无限愧疚,她自责自己,没有很好地照顾自己的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能忍受
有如春天般花季壮实的儿子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从那时起,潘婶儿的身体越来越差,日渐消瘦,时常感到上腹饱胀不适,疼痛加剧,送去医院诊断:急性胰腺癌晚期。那个冬天寒冷短暂,可是潘叔却觉得日夜漫长,潘叔把悲痛深埋心底,不离潘婶左右。看着潘婶日夜疼痛,潘叔心里苦呢!
    苦得好像不再是人过的日子一般。    
    潘婶儿在4月清明那天去世,断了俗世间的所有念想。从此和潘叔阴阳两隔。可是潘叔没忘,潘叔没法忘记两个人土屋里一张泥抹的桌子,土块垒的床,没法忘记夜间浇水值班,潘婶儿领着3岁的大儿子拎着马灯给自己送去热汤热饭,没法忘记每年腊月初三自己生日,潘婶儿不辞辛劳,下厨张罗的大桌饭菜……
    当年潘叔一纸书信,江南水乡长大的潘婶如花似玉,她不顾舅舅、舅母和哥哥的阻拦,她忘不了舅母哭红的双眼,这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习惯了江南青石长巷,细雨迷蒙,她更想和心上人朝夕相处,再多的苦也如食甘饴。她憧憬描绘自己未来的生活,新奇于遥远西北的长河落日,大漠黄沙,迫切与心上人早日相见,她不介意那年春天西去列车上的拥挤不堪,不在乎长途汽车的颠簸,不在乎戈壁滩的荒凉,这一切在一个少女情怀心里都是那么的如诗如画。潘叔心里的潘婶,就是个江南小镇的美女,钟灵毓秀,柔弱多姿。

潘叔中年以后喜欢闲时品茶,看着潘婶儿为他轻拈纤指,冲水泡茶,看着茶叶在开水中翻腾,在浮沉之间悠悠舒展着绿萝裙裳,舌尖唇上那缕淡淡的茶的苦涩,对闭目回味的潘叔来说惬意无比。潘婶也是一样,喜欢门庭春柳青翠,阶前春草芬芳。家中的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潘叔忘不了潘婶站在开满苹果花的树下,系着围裙,弯腰给栽种的小菜浇水的情景,潘婶在低矮的棚子里挥舞着锅铲给三个孩子做饭,洗衣,梭梭柴燃起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炊烟袅袅弥散,微风的轻拂中混合着柴草和饭菜的香味。疲累的潘叔每次看着潘婶沉静安详专注地忙碌着,那一刻活波可爱的三个儿子在屋里屋外嬉闹,俊美朴实的妻子手脚麻利在做晚饭,那一幕,早已定格在那个时代不可磨灭的烙印中,定格在当时潘叔的心灵深处。
    潘叔时常在连队平房小院里来回走动,厨房里静默的炉灶里似乎还有煤火,潘婶依然在做饭,洗菜,收拾房间。潘叔从来不觉得平房小院清冷,空寂无人,他还常常拿起芨芨草扎的扫帚清扫院子,拿着修枝用的剪子剪去苹果树多余的枝杈,他已经佝偻的身躯步履蹒跚,潘叔的小儿子每每看到年迈的父亲默默地在小院里徘徊,站立,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父亲思念已故的母亲,心里那份依恋和思念,做儿子的能懂。
    潘叔真的忘不了和潘婶儿那种月白风清的念想,
    潘叔每年清明都会和小儿子骑着三轮车去墓园潘婶儿的墓前,摆上三杯酒,点上一炷香,说说儿子们,说说孙儿孙女们,说说自己,他一如往日和潘婶儿说话:老婆子,我不住连队了,住楼了,楼房好,干净、亮堂、暖和,退休的职工都涨工资了,日子也比以前富裕多了,可是,楼房上没有你啊……
    潘叔的这句话。让身后的小儿子泪流满面。
    潘叔陪伴潘婶儿的温暖岁月如歌如画,两个人相互陪伴走过青葱般岁月的懵懂,经历百转千回的风雨磨难,潘叔对潘婶儿的思念,被写在岁月的诗行里,凝结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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